法官的判决：总统拉黑网友的行为违宪 | 麦读荐书

作者=谢熊猫君

来源=公众号 | 谢熊猫君

大家应该都听说了法官裁定特朗普总统违宪的事情了。事情很简单，特朗普喜欢发推特（可以理解为微博），然后经常有人在下面批评和责骂他的观点。于是特朗普刷刷刷拉黑了不少用户，眼不见心不烦。

本来没多大事，谁上个网还没拉黑过别人。但是几个被拉黑的人很较真，联合起来起诉特朗普违宪。然后法官判定原告几个人说的有道理，特朗普确实违宪。

很多国人摸不着头脑，加个黑名单多大点事儿，居然能扯到违反宪法？于是为了帮助大家增加一个高端的谈资，笔者把75页，将近两万字的判决书看了一遍，整合成了下文。

背景知识

推特：一个类似微博的短信息网站

特朗普：美国现任总统，是个靠自己努力获得成功的地产大亨。父亲是地产大亨老特朗普。

宪法第一修正案：美国宪法中禁止政府限制言论自由的条款。关键词是限制政府，不针对个人。

基本案情

特朗普2009年注册推特，发表各种言论，有5000多万粉丝。

2016年担任总统后，依然使用这个账号发声，经常惹来争议。

2017年的时候，特朗普的推特账号把几个喜欢在下面留言批判特朗普观点的用户拉黑了。

这几个用户比较较真，认为这种做法侵犯了他们的言论自由，于是起诉特朗普。

逻辑链

这个案子的推理逻辑链其实非常简练和严谨。

被拉黑的用户的言论是否属于被保护的言论？

↓

被拉黑的用户（原告）是否受到了实际伤害？

↓

实际伤害和被告的行为是否存在因果关系？

↓

该推特账号是否是政府控制的「公共论坛」？

如果上述逻辑链完全成立，那么这个事情的本质就是：

政府在政府所控制的公共论坛，对发表受到言论自由保护的言论的个人采取了一定操作，造成了实际的伤害，影响了言论的表述。

那么这就是一个妥妥的违反宪法第一修正案的事情

如果上述逻辑链中有任何一环不成立，则这个事情就不能被认定为违宪。

逻辑链每一环的验证本身不难。然而，但凡涉及宪法的案件通常都关系重大，所以法官引经据典，每一环都做了很深入的法条解释，引用了非常多的案例，论证逻辑可以说是铺设的天衣无缝。

逻辑论证

被拉黑的用户的言论是否属于被保护的言论？

这点是最容易论证的，对于政治言论发表的个人意见明显是属于被宪法保护的言论

被拉黑的用户（原告）是否受到了实际伤害？

实际伤害(injury-in-fact)不一定是肉体伤害或者经济伤害。此处论证的实际伤害是用户被拉黑后，在登录被拉黑账号的情况下，是没有办法看到特朗普账号发的信息，也没有办法直接对这些信息评论的。

虽然有一些技术手段可以绕过，但是都很不方便，对于他们发表自己被保护的言论产生了实际影响。

法官还额外论证了这种伤害是针对个人的。特朗普的账号内容，没有被拉黑的人都能看到，甚至没有推特账号的人，都能直接看到，唯独被拉黑的用户是看不到的。

实际伤害和被告的行为是否存在因果关系？

也就是说账号的使用者拉黑原告的账号，和原告的账号被拉黑（从而带来了对被保护言论的影响），是否存在因果关系。这一点很容易论证，提供一些技术说明就好了。

该推特账号是否是受政府控制的「公共论坛」？

这个稍微有点麻烦，要认定一个东西是否是政府控制的「公共论坛」（public forum），要满足两点：是否是政府控制的论坛，以及是否具有公共属性。

第一步：

法官首先建立的是关于「论坛」的分析，她引用案例，说明了论坛更多是一个理念性的概念，而不一定是一个空间性或者地域性的概念。也就是说网上的讨论空间，可以是言论发表的「论坛」

第二步：

然而推特毕竟是个私人企业，这个网站的软件、硬件、员工都不归政府管辖，是否可以说特朗普的账号的讨论区域是政府控制的呢？

此处法官也引用了案例，说明了政府控制，不一定要求政府必须对其有所有权(ownership）。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个账号是受政府控制的：

这个账号页面上清楚的写着，账号使用者的身份是美国第45任总统特朗普。

有足够的证据表明，特朗普本人，以及帮助特朗普在推特发消息的白宫员工Daniel Scavino，曾经并且一直在用这个账号发布官员任命（比如FBI局长的任命）、罢免（比如国务卿提勒森的罢免）和外交政策，很多时候发布的时间甚至早过其它的白宫对外发布信息的渠道。

第三步：

建立了「论坛」的属性，和「政府」的属性，最后需要建立的就是「公共」的属性

毕竟这个账号最初是作为公民的特朗普个人注册和使用的，不具有公共属性。之后他变成了总统，是否意味着账号具有了公共属性了呢？

此处法官除了引用案例外，还打了个比方：「假如一块地原本是个闲人免进的军事基地，是明显不具有『公共』属性的。后来军事基地撤军后，这块地被政府改建成了个对民众开放的公园。那么这块地是否具有『公众』属性呢？」

答案很明显是肯定的，因为在讨论公共属性的时候，这块地现在的用处远比它历史上的用处更重要。对于特朗普的推特账号，也是同样的原则。

至此逻辑链论证完毕，所以法官认为特朗普账号拉黑用户行为，确实违反了第一修正案。

当然，这个案子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建立了公职人员的社交网络账号是「公共论坛」的先例。这意味着，第一修正案相关法律在社交网络上的应用，将会产生新的变化。同时公职人员对社交网络账号的使用，也会产生变化。

在判决书中，法官有两句话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我们不认为...总统的个人言论自由权益可以优先于原告的权益

we reject .... that the President’s personal First Amendment interests supersede those of plaintiffs.

没有任何一个政府官员，包括总统，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

...no government official -- including the President -- is above the law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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